沈晴宜昌花田宇浩网络科技有限公司，我的女朋友，执导了一部文艺片，这片子在国际上拿奖拿到手软，名声大噪。
她手里握着我们共同创作的剧本，不顾众人反对，硬是让她心中的白马王子担任男主角，而我只能做个配角。
结果，这部电影票房和评价都惨不忍睹，我却凭借一部网络剧赢得了观众的喝彩。
她回过头来，跟我说要专门为我打造一部电影。
但遗憾的是，我再也演不了戏了，因为我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。
沈晴获奖的消息一传回国内，高中同学群里就炸开了锅，大家纷纷嚷嚷着要组织聚会。
老同学们几乎都到齐了，唯独江之远缺席了。
几轮酒过三巡，我帮沈晴挡了不少酒，大家对我们的关系似乎也心照不宣。
老同学们开始调侃我，
「顾川得自罚三杯，和沈晴谈恋爱还对我们保密。」
「还得是顾哥有福气啊，居然追到沈晴了。」
「对啊对啊，不像江……」
气氛突然有些凝滞，我会心一笑，端起酒杯，
「我认罚，喝酒喝酒……」
沈晴拉着我的手，心疼地说，「少喝点。」
他们又开始调侃沈晴，「沈导这就心疼了。」
「我的男人我当然心疼了。」沈晴抱着我，一副霸气护夫的模样。
「以后我们就等着看你们夫妻档在电影界叱咤风云了。」
「老同学的美好祝福我和顾川就收下了哦。」
我幸福得晕乎乎的。
沈晴中途去上了卫生间，好一会儿没回来。
我出去找的时候，仿佛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对峙般分站在走廊两壁。
沈晴朝着那个男人轻蔑一笑，
「江之远，你该不会是想走后门吧？」
「轻飘飘一句对不起，我就会念旧情吧？」
「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帮你？」
男人低垂着的头微微抬起，一双忧郁的眼神直视着沈晴。
我才看清那是江之远，耳根泛红。
沈晴注意到了我，朝我笑了笑。旋即又对江之远说道。
「这部戏已经定了顾川，你就等着他拿奖吧。」
她盈盈朝我走来，拉走我的手回了包厢。
我心里暗爽，我女友真不给人面子。
即使白月光，也不给。
所以几天后当我从经纪人沈和那里得知我被换了的时候，我和他一样诧异。
「换了谁？」
「江之远。」
这三个不轻不重，却砸得我心里发堵。
那天是我和沈晴第一次吵架。
我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有情绪，
「为什么把我换了？这个剧本我们一起写的，说好了要一起拍。」
「你为什么把角色给江之远啊？」
「他怎么可能演好这个角色？」
我望着眼前的沈晴，希望她给我一个答案。
「顾川！不是我决定的，我也控制不了。」
「而且……而且他需要这个机会。」
「他需要，那我就不需要吗？」
一个杯子从桌子上飞出去碎得七零八落，我才意识到我发了多大的火。
沈晴被吓了一跳，缓缓走过来搂着我的腰，
「顾川，你不是非要这个角色的，你现在已经很成功了。」
「而且我们合作的机会还很多啊，你为什么非得纠结这次？」
我无力，沈晴根本就不懂我。
或许她根本就不在意我们的约定。
我冷笑了一声，不想再吵下去。
那晚，沈晴很主动，爱意汹涌而至，像是在向我证明什么，又像是在补偿我什么似的。
沈晴依在我的颈肩，问我：「还有个男三的角色……要不试试？」
我没有拒绝她的提议，当配角又何尝不是一种和她一起拍戏的曲线救国。
男主也好，男配也罢。
沈晴对我的承诺也不是完全失约。
电视屏幕上，沈晴和江之远的访谈正在进行。
“沈导，您在国际舞台上获奖后首次回国执导，为何会挑选江之远出演《无早》的男主角？”一位记者好奇地提问。
沈晴轻轻抚了抚发丝，面带微笑，
“在创作剧本时，我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之远的形象，他的眼神仿佛在诉说着故事，我一直期待着与他合作。”
此时，江之远摘下了墨镜，露出了那双充满故事的眼睛。
曾经，沈晴总是隔着手机屏幕对我说，
“顾川，你的眼睛里藏着故事。”
“等我成为知名导演，你将是我唯一的男主角。”
我微笑着点头，我们约定要一起创作出一部又一部的杰作。
后来，她真的成功了。
一部低成本的文艺片在国际上大放异彩，赢得了无数国际奖项，使她成为了国内最炙手可热的年轻女导演。
那天，她兴奋地对我说，“顾川，我们要一起拍电影了！”
可惜，没有“我们”，只有她和江之远。
我默默地关掉了电视。
晚上11点，沈晴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，身边还有江之远。
他怀里搂着已经喝得烂醉的沈晴。
我脸色一沉，拉过沈晴，却在关门的瞬间被江之远挡住。
他得意地看着我，
“不好意思啊顾川，把你的男主角抢了。如果我是你，我不会给别人当配角。你还是退出吧。”
我看着他那张令人生厌的脸，占了便宜还来炫耀。
我轻笑，
“怎么？怕被我的演技碾压？”
我和江之远同属一家经纪公司。
这个行业最痛苦的事情就是有野心却没有实力，或者有实力却没有运气。
而江之远不同，他有野心，但实力不足以支撑他的野心，所以他在这个圈子里一直郁郁不得志。相比之下，我心态更好，努力演好每一个角色，反而游刃有余。
江之远轻蔑地笑了一声。
我连眼神都没给他，直接推开他的手，重重地关上了门。
我把沈晴扶到床上，用热毛巾帮她擦脸。
她突然拉住我的手，低声说，
“顾川，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。”
“其实我为你争取过，但投资方坚决反对……我说服不了……”
“顾川，之远比你更需要这个机会。”
“顾川，我答应你，下一部……下下部……都是你……”
我望着她那张泛红的脸庞，摇了摇头。
“我怎么可能会生气呢。”
我只是感到遗憾。
“如果你知道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，你还会把我换掉吗？”
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，因为在我说不生气的时候，沈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，沉沉地睡去。
投资方后来私下告诉我，是因为沈晴的坚持和争取，
原话是“如果不是江之远来演，我就不拍了。”
我急忙跑到阳台，点燃了一根烟，然后给沈和发了条消息，告诉他我决定接下《无早》里男三号的角色。
沈和立刻打电话过来，语气急促，像机关枪一样扫射，
「顾川，你疯了吗？给江之远当配角？你怎么想的？」
「虽然你不是一线明星，但也不能自降身份啊？」
「以后我还怎么帮你争取更好的资源？」
「你虽然不争不抢，但也不能这么佛系吧……难道你想退休回家继承家业？」
「是不是沈晴让你去的？你怎么她说什么你都听……」
我把手机拿远了一些，看着指尖的烟头，任由沈和在电话那头发泄。
见我沉默，沈和更加焦急。
「说话啊，你得给我个理由，不然我真的想不通。」
我猛吸了一口烟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，
「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，好像长了个恶性肿瘤。所以我想拍。」
「这件事要保密。」
沈和在电话那头愣了半晌，然后说，
「好吧，听你的。你想拍就去拍吧。」
合同一签，我很快就加入了剧组。
我的第一场戏是和江之远的打斗戏。
江之远是科班出身，自视甚高，对角色挑剔，看不起我这种从龙套起步的。
戏刚开始，江之远就对我指手画脚。
「顾川，你刚才手的动作不应该这样……」
「沈导，这里他的台词是不是有点多余，其实一个背影就够了……」
我心里有些不悦，但并没有表现出来。
我望向沈晴，希望她能说句公道话。
坐在监视器后的沈晴轻抿着嘴唇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，「就按之远说的来。」
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晴，她也认同江之远的做法？她的导演权威去哪了？
「顾川，调整一下位置，再来一次。准备……」
我和江之远再次被吊上威亚。
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，
「顾川，这场戏咱们来真的吧，不然太假了。」
「好啊。」
我憋着刚才的怒气，听他这么说，我求之不得。
省去那些花哨的动作，直接开打。
沈晴一喊开始，我一拳就朝江之远脸上打去，他也立刻还了我一脚。
我们扭打在一起，直到人群中传来尖叫声，我才意识到我和江之远正一起下坠。
在砸向地面垫子的瞬间，我看到沈晴拨开人群，冲向摔在我旁边的江之远。
「之远，之远。快叫救护车……」
我头晕目眩，听到那是沈晴的声音。
周围一片混乱，我麻木地躺在地上，任由其他人呼唤我的名字。
好在垫子够厚，场医检查后确定我没有外伤。
他们坚持让我去医院，但我拒绝了。
我不想再看到沈晴为江之远焦急的样子。
回到休息室，我听到几个工作人员在我隔壁闲聊，
「听说了吗？沈导的初恋就是江之远。」
「啊？难怪临时换角，刚才出事，她疯了一样跑过去……看来余情未了……」
「那他们为什么分手啊？多般配啊。现在又一起拍电影，会不会复合了？」
进组前，沈晴就要求我对我和她的关系保密。
没人知道我是她男朋友，那江之远是她初恋的事这些人怎么会知道？
隔壁的窃笑声透过薄薄的隔板传来，我的头痛欲裂，那些不安的情绪在我胸腔里膨胀开来。
沈晴过去似乎总是对江之远情有独钟。
她总是选择坐在江之远旁边，无论是选座位还是选组长。
甚至在填报志愿时，得知江之远想成为演员，她放弃了清华北大，转而报考导演系。
江之远虽然接受了沈晴的这些举动，但对她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。
直到沈晴发现江之远与其他女生的暧昧关系，她才意识到自己被断崖式分手了。
沈晴哭得很伤心，她发誓说："如果有一天我成为国际最知名最好的导演，我就封杀江之远那个王八蛋，让他一辈子当糊咖。"
但沈晴最终还是舍不得江之远，她为了他，把我换了，然后又第一时间选择冲向他。
我感到有些心酸，强迫自己赶快睡一下，突然门被猛烈地推开。
沈晴怒气冲冲地向我质问："顾川，你是不是有病，你打江之远干什么？"
我艰难地撑起身子，看着一脸怒气的她。
"江之远这么说的？"
"还用他说吗？要不是你出手重，那绳子会断吗？你知不知道这样掉下来很危险！"
"所以你也知道危险吗？为什么一点关心都不给我？我才是你男朋友！"
沈晴拧着眉，"所以你是故意的？顾川，我没想到你这么幼稚。"
我突然觉得好笑，直盯着她的眼睛，问出了我一直不敢问的问题："你还爱他？"
沈晴的脸上很快掠过一丝慌乱，"我和他就是合作关系，你别多想了。"
嗯，很合理。
但沈晴说谎的时候会有个小动作，就是她会不自觉地摸一下耳朵。
她刚才一直在摸右边耳朵。
"好，我不多想。"我无力地躺下去，两人都陷入沉默。
她走过来蹲下轻轻拉着我的手，语气软了下来，"好了，是我不好，我不该对你这个男朋友不闻不问。对不起嘛。"
我侧过头看她，看着她脸上涌现的愧疚。
我回握着她的手，把她拉近想吻她，却被她偏头挡掉。
"顾川，这是片场。"
"我走了，回家再说。"
沈晴破天荒下厨，给我炖了骨头汤。
也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口大锅，就在厨房忙活着。
"我又没伤到骨头……你别把自己烫着了……"
"这不是为了补偿你嘛，你先去睡一会儿吧，好了我喊你。"
她把我推出厨房，让我去卧室休息。
醒来的时候已经9点过了，出来看到沈晴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。
"沈晴，你怎么不喊我？汤炖好了？"
她漫不经心地答道，"嗯，好了。"
我瞥见桌上那一个保温桶。
我轻轻打开，"怎么用保温桶装啊？"
她回过神来朝我笑了笑，"刚看你睡得香没舍得叫醒你，我怕冷掉了，就用保温壶给你装。你快趁热喝，尝尝我的手艺。"
"好不好喝。"
"嗯。"
汤是香的，但我突然觉得有点苦。
几天后，江之远出院了，其实并不是很严重的摔伤，就是坠下来的时候处着了手腕，假模假式打了几天石膏，买了好几天的敬业通稿。
他回来后，沈晴却似乎刻意和他保持着一种距离和客套，甚至有点冷漠。
不知道是她顾及我这个男友的感受，还是她看到了江之远绯闻女友田薇薇照顾他的新闻。
最近几天，田薇薇一直在关注江之远的一举一动。
她以绯闻女友的身份，为江之远组织了一系列应援活动。
田薇薇手里拿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，跑到沈晴面前，满脸堆笑地说：“美女导演，谢谢你照顾我家之远。”
沈晴坐在椅子上，双手抱胸，对田薇薇递过来的咖啡视而不见。
田薇薇尴尬地笑了笑，把咖啡放在一边，识趣地离开了。
她跑到江之远面前抱怨道：“你们导演是不是不喜欢我啊？感觉好高冷。”
江之远嘴角微微上扬，望向沈晴那边。
沈晴的情绪确实不高，整个人冷若冰霜，就像这寒冷的天气。
原本计划在室内拍摄的跳水戏，沈晴却突然要求实景拍摄。
我穿着单薄的短袖站在栏杆上，准备表演一场跳河的戏份。
冰冷的河水加上高度的落差，我一跳下去就慌了神，痛感瞬间席卷全身，脸上的表情肯定扭曲到了极点。
“卡卡卡……”
沈晴皱起了眉头，不耐烦地喊道：“重来！”
工作人员立刻为我换了件衣服，快速吹干了我的头发。我重新整理了下情绪，再次跳入水中，但还是被沈晴不耐烦地叫停。
如此反复，一会儿说我入水姿势不对，一会儿说我眼神不到位，一会儿又质问我到底有没有理解这场戏……
“顾川，你怎么回事？能不能拍了？别浪费大家的时间，ok？”
“你是不是喜欢在水里泡着？行，那你先泡着，什么时候把角色揣摩明白了再拍。”
被沈晴这么一吼，整个片场都陷入了低气压的状态，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喘。我站在齐腰深的水里，感到无地自容。
江之远站在一旁，似乎在看笑话，阴阳怪气地说：“其实刚才顾川演得还不错。”
沈晴没有看他，依然冷若冰霜，让人寒毛直竖。
“对不起，沈导，再给我一次机会。”我朝她喊道。
过了一会儿，她终于松口：“再来。”
当沈晴终于喊过的时候，片场响起了一片掌声。
“顾川老师辛苦了。”
……
沈晴坐在监视器前，嗤之以鼻地说：“这点苦都吃不了，有什么资格当演员。”
其实我并不想当演员，只是为了沈晴以前的一句话。
沈晴失恋的那段时间，我们的联系变得紧密起来。
她说：“顾川，你眼睛挺有戏的，外形条件也不错，不然你考虑考虑当演员啊。”
那时也是巧，陪江之远跑组试戏的时候，他没被选上，我反而被一个选角导演看中，让我去试了段戏。
从那时候起，我便乐此不疲地和沈晴分享我的龙套体验。
“沈导，看我还是有表演天赋吧。”
沈晴在那头回：“哈哈哈哈哈，太有了。”
“说不定以后我们真能合作。”
听沈晴这么说，我也不再把跑龙套当作一种乐趣消遣，开始有意识地揣摩更深度的表演。
……
我低着头，聆听着沈晴对我的教诲。
“先回去休息吧。”沈晴眼中掠过一丝心疼。
在回酒店的路上，我却突然晕了过去。
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，似乎有声音在我耳边低语。
“沈晴，以后有什么不满，直接冲我来，别把气撒在顾川身上……”
“我跟田薇薇真的没什么，只是炒作一下绯闻，你也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……”
“我错了……不该让田薇薇在你面前出现……”
“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顾川？”
江之远的语气里满是哄骗。
“你非得现在说这个吗？”
沈晴的声音带着一丝烦躁，似乎心情很乱。
江之远轻轻地吻了吻沈晴的额头，用低沉的声音安慰她，
“好的，我不逼你，这样对顾川确实不公平。”
我想问她什么？
我的脑子晕乎乎的，但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敏锐地捕捉着沈晴的回答。
但沈和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。
“顾川只是晕过去了，还没死呢。”
“沈晴，江之远，你们俩在顾川面前这样勾勾搭搭的，不太合适吧？”
沈和毫不留情地批评道。
沈晴红着眼睛，什么话也没说。
倒是江之远开口了，
“沈和，饭可以乱吃，话不能乱说。你这样说老同学，合适吗？我和沈晴只是来看看顾川。”
沈和冷笑一声，“抢了人家的角色，又来勾搭人家的女朋友……真是很‘老同学’！”
“沈导，带着你的男主角，赶紧滚吧！”
沈和真的很不客气。
直到江之远拉着沈晴离开，我才慢慢睁开眼睛。
我在水里泡了整整6个小时，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时，嘴唇已经冻得发紫，腰部以下完全没有知觉。
我试着动了动腿，还好，还能动。
“这戏还是推了吧，你这一天到晚受罪的。”
沈和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，面无表情地给我削着苹果。
“要赔违约金啊……你不心疼啊……”
“赔就赔呗，又不是赔不起。”
沈和向来看重钱，今天却变了个人。
他切了一块苹果递给我，幽幽地说，
“你自己的身体状况，你自己应该清楚。医生说你这次泡冷水泡太久了……是个正常人都要废了……更何况你……”
“我清楚，暂时还死不了。”
这戏我一定要拍，如果放弃，那将是我一生的遗憾。
在医院躺了几天，还没出院，就接到沈和的电话。
“刚沈晴通知我，你被换了。她的意思是让你好好休息养病。”
我一阵恼火，吼道，
“谁让你告诉她的？！”
“那你可冤枉我了，我发誓我什么都没说。”
我拨通了沈晴的电话，可能是在工作，电话一直无人接听。
就在我要挂断的那一刻，电话被接起，
“你找沈晴？她在忙。”
是江之远。
“她电话怎么在你这里？”
“你觉得呢？”
“我觉得xxxx。”
自从进入这个圈子，我已经很久没说脏话了。
我心神不宁地回到家。
在开门的那一刻，和沈晴撞了个正着。
后面是江之远提着她的行李箱。
“你出院了？”
沈晴垂下眼帘，她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。
“你要走？”
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。
“之远，你先下去等我吧。”
江之远得意地看着我，回了句，“好。”
我揪住他的衣领，给了他一拳。
沈晴尖叫着挡在他面前，
“顾川，和他没关系。你要打就打我好了。”
我的手指捏得发白，愤怒又忧伤。
她拉住想要还手的江之远，让他先走了。
沉默了很久，沈晴终于抬起头看着我。
“对不起。”
“哪件事？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。
“我承认，我对江之远还有感情，我没忘记他，但是我也不想失去你……这个朋友。”
我靠在门框上，微微仰头，自嘲地笑了笑，
“朋友？”
“顾川，是我不好。”
“我真的很想知道，江之远到底对你下了什么蛊？”
“不关他的事，是我情不自禁。”
刚才还稳住的情绪，突然被这个“情不自禁”给瞬间点燃。
我用力扣着她的肩膀，眼神也变得凌厉，
“那我们这5年算什么？是我的一厢情愿吗？你告诉我！”
“顾川，你弄疼我了……”
“你说啊……”
沈晴咬着嘴唇，
“顾川，我也以为自己能喜欢上你，但我没办法，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……”
我愣愣地望着她，心中一片茫然。
我的手无力地从她肩上滑落，曾经我天真地以为，只要我抓得够紧，她就不会离我而去。
“难道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吗？”我向她哀求，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求什么。
楼下的汽车喇叭声突然响起，打破了这份沉默。
“顾川，我们以后还是朋友，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。”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。
“我没有机会了，我生病了……沈晴，我快要死了。”我无力地说道。
“顾川，我们都是成年人了。不要找这些拙劣的借口，我们好聚好散吧。”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无奈。
楼下的汽车喇叭声再次响起，她看了我最后一眼，转身离去，没有再回头。
我颓然地窝在沙发里，身体和心灵都感到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。
曾经的承诺、约定、隔着手机的相互鼓励，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刺向我的利刃。
……
我退出《无早》电影剧组的消息不知道被谁买了黑稿，说我演技不过关，被导演和投资方换了，又说我欺负江之远，搞职场霸凌。
沈和气疯了，挨个给营销号发律师函，说要起诉。
“说起来还是你跑龙套挣钱给沈晴去国外读导演的吧，她就这样看着江之远给你泼脏水？”沈和愤怒地说道。
我无奈地笑了笑，“她本来就没有在意过我。无所谓了。”
我去了海城度假，每天钓钓鱼，吹吹风，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。
那天，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。
“顾川吗？我是田薇薇。”她的声音有些熟悉，我眯着眼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好一会儿，才想起她是谁。
江之远之前的绯闻女友。
“江之远把我甩了。”她单刀直入地说道。
“意料之中。”我毫不意外，他正和我的前女友在一起呢。
我以为她接下来会一通抱怨，正准备礼貌挂电话。
她却开口换了个话题，“要不要和我一起拍短剧？”
我失笑，“你以为这样能报复江之远？”
她嗤笑了一声，“他？他也配？我只是觉得这个短剧很适合我俩。你考虑看看。我把剧本发你。”
不容我拒绝，她就挂了电话。
三分钟后，剧本已经躺在我的邮箱里。
还没来得及打开，就看到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新闻。
【美女导演沈晴为江之远庆生，甜蜜似恋爱！】
我点进去，看到一段视频，两人互相往对方脸上抹奶油，两人都笑得眼睛里只容得下对方。
底下一水评论，
【导演和江演员配一脸。】
【我本来是来嗑他和女主角的，结果嗑起了他和美女导演！太好嗑了……】
【越来越期待电影了。】
【氛围很暧昧啊，确定没谈？嘻嘻……】
……
我突然想起曾经沈晴提着蛋糕在宿舍楼下等江之远，要为他庆生的样子。
她撑着伞站在雨里等了很久，却只等来江之远一句，
“无聊！早和你说了我不喜欢过生日。”
沈晴笑着把蛋糕递给他，
“我买都买了……还是有点仪式感吧。”
江之远却一把把蛋糕扔在地上，一字一句对沈晴说道，
“你真得很烦。”
留下沈晴一个人站在雨里，是那么狼狈。
那晚我为了她和江之远打了一架。
……
如今时过境迁，江之远也爱过生日了。
我给田薇薇发了个消息，
“剧本很有意思，我拍。”
我原以为沈和会因为我要拍短剧而责怪我降低身份，
但他的表情却显得如释重负。
“我真担心你会放弃自己。”他说道。
我明白他的担忧，便拍了拍他的肩膀，
“别担心，短剧一拍完我就去做手术，已经安排好了。”
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，随即给了我一个深情的拥抱。
我调侃他，
“一个大男人，这么矫情干嘛。”
……
我和田薇薇意外地配合得很好，短剧很快就拍完了。
剧组在杀青时组织了一次聚餐。
田薇薇向我敬酒，
“顾老师，合作愉快。”
“合作愉快，谢谢你。”
“谢我什么？”她好奇地看着我。
说实话，这次短剧拍摄让我有了不一样的体验和感悟，
但更重要的是，它让我不再纠结于过去。
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，觉得说多了太矫情。
我开玩笑说，
“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喜欢炒作绯闻的女明星。”
田薇薇轻笑，也回怼我，
“我还以为你只会给别人当配角。”
两人碰杯，仿佛一对革命战友。
直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，
“顾川，真是你啊，听说你现在接不到戏？跑去拍短剧了？”
“咦~这不是薇薇吗……顾川，你别告诉我你在和她拍短剧？”
“你也太不爱惜自己的羽毛了吧……这样，回头我和沈晴给你介绍点资源吧……你现在这样我真是过意不去……”
我喝了口酒，又顺手把杯中酒倒满，朝着江之远那张高高在上的脸泼去。
“不好意思啊，酒太满，撒出来了。”
田薇薇也嘲笑他，
“你高贵什么呢，走后门演部电影就真把自己当成大明星了……等你当了影帝再来说这些话吧……”
众人哄笑。
江之远抹了一把脸，冷笑道，
“看你们能嘴硬多久。”
……
短剧上线的那天，我正准备接受手术，
田薇薇给我打了个电话，
“怎么办？有点紧张。”
“放轻松，战友。”
我没有看到短剧上线后的盛况。
因为手术后我一直精神不振，躺在病床上有种生命垂危的感觉。
田薇薇的到来让我从死气沉沉的氛围中走出来。
“顾川，我们的短剧火了。”
“我给你念点评论……嗯……”
“男主演技炸裂……夸你的……女主意外让人惊喜……也夸我了……”
“剧情好土，我好喜欢……夸剧的……”
“哦哦……还有说我们cp感很强的哈哈……”
我听着她在我床边絮絮叨叨，突然觉得能在生命尽头留下这样一部作品也挺好的。
“你一定要好起来啊，我们以后还要再合作呢。我等你。”
我相信田薇薇说的是真心话。
我微微一笑，向她露出一个革命同志的微笑。
田薇薇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，有时候和我聊戏，有时候和我探讨剧本，有时候又给我讲些圈内八卦。
转眼又到了冬天，身体的不适感在加剧。
田薇薇最近一次来看我，欲言又止。
我看着她，示意她畅所欲言。
“其实也没什么，就是你前女友和我前男友的电影上映了，上映一周票房才100万，扑街了。”
说完最后三个字，她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。
“所以，我有时候觉得失去一件你觉得宝贵的东西，未必是你的不幸，很可能是另一种幸运。”
我微微发怔。其实我都好久都没想起过沈晴了。
我上网看了看评论，恶评如潮。
“一星给剧本，但拍得什么鬼……”
“江之远真是扶不起的阿斗……”
“演技真的太拉垮了，浪费了男主这个角色……但凡换个人来演都不至于这样。”
“一时不知道是导演的问题还是演员的问题……问题都很大……”
“刚听说原定男主是顾川，沈导为什么要把他换了……他演技真的可以。”
《无早》的失败还是让我感到了一种遗憾。
毕竟那是我和沈晴一起写的剧本。
从另一种程度说，那是我和沈晴的“孩子”，即使我们分开了，还是希望它有个美好的未来。
我请沈和帮忙，组织了一次观影活动，邀请大家在平台上一起欣赏《无早》。
我、沈和还有田薇薇都出席了这次活动。
电影开始不久，就听到四周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，似乎对电影有些不满。
十分钟后，观众开始江续离场，场面有些尴尬。
田薇薇和沈和也显得有些无聊，对电影提不起兴趣。
尽管身体不适，我还是坚持看完了整部电影，心情复杂。
当电影结束，灯光亮起，我才发现原本热闹的影院已经空荡荡的，只剩下寥寥几人。
我们正准备离开，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。
「顾川，你这是故意让我和沈晴难堪吗？」
我回头一看，原来是江之远，他穿着卫衣，帽檐压得很低，从后面的座位站起来，慢慢向我走来。
「市场会说话，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。你的难堪是我给的吗？」
我直视着他，这个可笑的人，从不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。
「江之远，自己拉不出屎怪地球没引力吗？你自己的演技心里没点数吗？」
田薇薇的话虽然直白，但道理却很深刻。
沈和在一旁偷笑。
江之远阴沉地看了田薇薇一眼，似乎想动手，却被我拦住了。
他开始对田薇薇破口大骂，言辞极其恶劣。
我忍无可忍，用尽全力，一脚踹在江之远的肚子上。
他被我踹得一个趔趄，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。
「顾川，你就喜欢玩我玩腻的女人是吧？田薇薇是，沈晴也是……呵呵……可惜你最爱的沈晴现在还是乖乖在我身边……没关系……等我玩腻了再通知你，你再捡回去啊……」
我再次抬脚，狠狠地踹在他的脚上。
「江之远，拜托你做个人吧！」
我朝他吐了一口唾沫。
「顾川……」
这时，沈晴从第一排最左边的角落站了起来。
江之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，显然没想到沈晴也在这里。
他冲向沈晴，拉着她的手，用那双无辜的眼神看着她。
「晴晴，你听我解释……」
啪！
沈晴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，声音响亮。
江之远捂着脸，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晴。
「江之远，你让我恶心。」
沈晴的声音冷冷的，带着从心底涌出的寒意。
她径直走出了电影院，在即将消失在出口时，回头看了我一眼。
我看不清她的表情，也没有追出去。
关于江之远的一切，她应该需要自己消化。
随着《无早》的悄无声息，江之远在这个圈子彻底查无此人了。
而沈晴，作为拿了国际奖项的女导演，回国后的第一部电影却惨遭滑铁卢，饱受质疑。
短剧的热烈反响让我的资源源源不断，沈和都找了个借口推掉，因为我的病一直没有好转。
不久，我接到了沈晴的电话，她想约我见一面。
我打起精神，好好打扮了一下，去见了沈晴。
她神情落寞，眼睛透露着疲惫。
「如果我当时没有把你换掉，没有一时鬼迷心窍把角色给江之远，结局是不是不一样？」
她问我，这个问题我也想过，也曾在心底涌起一丝报复的快感。
「也许吧。但没有如果。」
「顾川，我承认我的失败。我的眼光很差。但我真得不想输，在哪里摔倒，我就要在哪里爬起来。你会帮我的吧？」
「怎么帮？」
她的眼睛突然放出一些期待的光。
「就像以前一样，我为你量身定做一部电影，我们可以一起写剧本，你是男主，我是导演，我们合作，我们回到以前……」
回到以前？回不去了啊。
我看着她，平静地说道，
「对不起，我没时间了。」
「我理解，你现在很红资源很多，摆点谱也是应该的。我可以将就你的时间，我可以等你。」
「沈晴，我之前告诉过你，我快死了。」
她顿了顿，露出不可置信的笑，
「那是你骗我…留下来的借口啊…」
我摇摇头，
「没骗你。你不相信的原因只是你从来没有真正在意过我。」
「我曾经那么想和你在一起，和你一起拍电影，一起实现我们的约定。但你都毫不在乎啊……」
沈晴脸上一阵泛白，但她坚持得认为我是在骗她，骗她内疚。
突如起来的一阵疼痛眩晕，我喷出了一口血，适时倒地。
这下她总该相信了吧。
「顾川，你不要死，你不要死……我还要给你拍电影…我们还要一起拍电影…」
据说人死后，意识还会停留一会儿。
我听到医生告诉她我受了极寒之苦，是病情恶化的转折点。
沈晴像想起了什么一样，满脸泪盈扑在我身上。
她好像终于意识到她曾亲手摧毁了什么。
在我下葬的那天，沈晴也宣布终止她的导演生涯。
《无早》成为她的最后一部电影，也是她唯一失败的电影。
她说这是对我的赎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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